翊潇/.♡

声音

  我听到的每一种声音,都成了我的死因。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题记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引子

  我一直在反复做一个梦,梦里是一片看不见的黑暗,我看不见,也听不见,但那种恐惧却始终无法消散。直到,我被推下了悬崖。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一

  我的世界,是一片寂静。

  我看得见树叶摇晃,却听不见“沙沙”声响;我看得见人们灿烂的笑颜,却听不见他们欢乐的笑声。

  我以为世界本就如此,安静,又柔和。

  直到母亲频繁地带着我去医院,做各种各样的检查,见各种各样的医生。

  我忘不了那一天,在听到我确诊为先天性耳聋的那一天,她在医院门口站了很久,牵着我的手很用力,像不小心我就会不见了一样。

  我抬起头去看她,才发现她的泪水流了满脸。她慢慢蹲下身,紧紧地抱着我,好像说了些什么,可我听不见。

  我笨拙地抬起手,去擦她脸上的泪。我想跟她说,不用为我难过,哪怕听不见,我也活得很好。

  可我说不出。那一年,我三岁。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二

  “这个黑黑的东西是什么啊?”

  又是这个问题。

  我抬手抚上耳朵里的助听器,那么一瞬间,我甚至想把它关掉。

  第一次戴上它的时候,我也问母亲:“这是什么?”

  她蹲下身帮我调整助听器的位置,对我笑道:“是送给霜儿的礼物,有魔法的,可以让霜儿听见声音哦。”

  然而当开关被打开的那一瞬,我听见了她努力压制的哭声,被淹没在噪杂的蝉鸣声中。

  “是助听器。”

  我愣了一下,猛地扭过头去,却听那男生又大声补充了一句:“她是个聋子,所以要带这个。”

  他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,我的心却冷到了极点。我僵硬地转过头去,果不其然在问话的人眼中看见了那一丝同情和鄙夷。

   我起身跑出了教室。这个年龄的孩童似乎并不知道一句话会对他人产生多大的影响,又或者,他们知道,但是不以为意。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三

  “同学,上晚修不要带耳机。”

  一只手叩了叩我的桌面,我还没来得及回话。旁边的女生就抢先道:“主任,她那不是耳机,是助听器。”

  主任愣了一下,看了我一眼,什么也没说就走了。

  我又重新低下了头,只是攥着笔的手逐渐收紧。突然,右耳传来一阵刺痛,我蓦地转过头,看见一只助听器安静地躺在对方掌心,右耳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来。

  “哎呀,对不起啊,拔太快了,没想到流血了呢。”那个女生笑了一下,有漫不经心地松手任由助听器掉在了地板上,掉进了那摊血液中。

  我看着她,右耳还是一片嗡鸣。我的心像是随着那只助听器的掉落一般,死在了血液之中。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四

  那一天回到家,我问母亲:“妈,我是不是以后也不会听见了。”

  她一静,随即冲过来,用力抓着我的肩膀,有些疯狂道:“你怎么了,你为什么又要去想这些,你怎么了你说啊。”

  肩膀很痛,可心脏更痛。我不知道如何回应,只好退了一步,想躲回房间。

  她却看见了我耳朵上的伤口:“怎么弄的?”

  “同学拔的,助听器没了。”

  我转过身回房,不想去看她的脸色。我将门反锁,独自消化着那一份道不清缘由的烦躁和绝望。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五

  “养只宠物吧,对恢复可能会有帮助。”

  我又来了医院。

  我越来越焦虑,连睡眠都成了奢求。医生说我心理压力过大,可以养只宠物分散一下注意。

  我照做了。

  我在宠物店买了只猫——缺了一只耳朵的猫。

  店员再三向我确认是否是要这一只,她告诉我,这只猫完好的那只耳朵也有听力障碍,它听不见的。

  我摸着猫缺了一只耳朵的地方,点了点头。或许,只有处境相同才可以感同身受吧。

  猫很怕生,刚带它回家时,它在门口伫立了很久,却始终没有踏进来。后来我才慢慢回味过来,它那不是怕生,是自卑。它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这样一只有缺陷的猫,它怕被厌恶,被抛弃。

  一开始,它总是躲着人,只是缩在自己的猫窝里,也不会主动出来要吃的,只会在我离开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,一点点地吃着盆里的食物。

  它听不见,对于玩闹这些事的欲望也很低。但它很喜欢阳光,当阳光透过纱窗照进室内时,它总会把身子移出猫窝,享受着阳光的温暖。我猜,它是喜欢阳光那样鲜艳又令人温馨的色彩,那是它探寻这个世界的方式。

  它不像其他猫一样依赖主人,但我却很喜欢观察它。

  它就像另一个我。

  或许因为这个,我总是想办法逗它,想让它更自信,活得更自在一点,就像是在救赎曾经的我。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六

  “好久不见,是吧?”

  我抱紧了怀里的猫,转身就跑。

  那熟悉的恶劣语气,唤醒了我记忆深处的那份恐惧。

  我只是带着猫下楼玩一会儿,却撞见了她。

  右耳又开始隐隐作痛。我拼命往前跑,膝盖却突然一软,伴随着石块落地的轻响,我回过头,她好整以暇地望着我笑。

  怀里的猫像是察觉到了危险,不安地叫着。我猛然从恐惧中回过神来,推搡着猫,想让它快点走。

  但它不明白。我眼睁睁看着它被一双手抱起,我抬起头,她仍然在笑,嘲讽的语气落入我耳中:“只有一只耳朵啊。”

  周围的人都大笑起来。

  “怎样的主人养怎样的猫嘛!”

  “聋子只配跟残疾猫玩。”

  她蹲下身,看着我眼睛:“我被退学了。”

  我愕然。

  她笑了一下,又接着道:“你妈妈报的警,说我校园霸凌你。”

  “其实这也没有多大关系,我可以换一个学校上,但我就是很不爽。”

  我看着她,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。

  她站起身,打量着怀里的猫:“你很喜欢这只猫?”

  我没作声。她又自顾自道:“就是有点丑。对称才好看嘛,我帮帮你吧。”

  旁边的人递给她一把剪刀,她举着在猫仅存的那一只耳朵上比划着。

  我猛地抓住她的裤脚,开口的声音颤抖地不成样子:“不……不要,求你……求你放过它。”

  “放过它?”她轻笑一声,接着又阴狠道:“你报警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放过我呢?你说你一个聋子,活在世上又有什么用呢,我跟你开个玩笑,你还当真了。”

  她话音刚落,猫的惨叫声就随之响起。

  剪刀不够锋利,一刀下去没能剪掉,只能慢慢地磨。这对于猫,对于我来说,都是一种惨绝人寰的折磨,但对她来说,或许又只是一个玩笑而已。

  我从地上爬起来,去抢她怀里的猫。她后退了一步,旁边有几个男生立马围上来,其中一个朝我小腹踹了一脚,其他的人立马把我按在了地上。

  我大叫着:“你要报复也是冲我来,虐猫算什么!”

  况且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的错。

  她手中的剪刀一顿,就在我以为她会停手时,她又笑了:“虐猫不犯法啊。我怎么会给你第二次把我进警局的机会。”

  她手下又用了点力,“咔——”一声,猫耳朵落地。

  “喵——”

  “啊——”

  两声惨叫同时响起,我看着掉落在血泊中的那只耳朵,突然想起了我被遗忘在血液里的那只助听器。眼前的景象逐渐重合,我再也承受不住,失声痛哭。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七

  我把猫送去了医院,没有再带它回家。它跟着我,可能会比现在更惨。我将它送进了宠物收集的机构,我走的时候,它叫得很大声,死死咬着我的衣角不肯松嘴。我摸了摸它的头,又亲了亲它断耳的位置,终是狠心转过了身,没有回头,泪水却流了满脸。

  我回到家,母亲已经睡了。我在门外站了很久,终是没敢开门再看她一眼。就这样吧,对不起,对不起,下辈子再报答你吧。不,也不要,祝你以后能有一个健康的孩子,而不是像我这样的。对不起,对不起。真的很感谢你,我爱你。愿你越来越好。我一遍遍地忏悔着,直到泣不成声。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尾声

  我站在楼顶,眼前依旧是黑夜。这一次,我看清了,也听清了。但我转身跳下了悬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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